近年来，得益于法国政府稳健平衡的招商引资政策和法国北部辐射北欧北美电车制造中心的港口条件，多家世界级新能源电车企业已经宣布选择法国北部老牌工业区作为其超级工厂的设立地。法国，特别是法国北部上法兰西大区，已经初步形成拥有4个超级工厂总产能达到160Gwh的“电车产业谷（Vallée de la batterie）"[1]。在该大背景下，越来越多的中国新能源电车领域投资人选择与法国公司通过在法国设立合资公司的模式在法国设厂，而这种以设立合资公司的方式往往涉及法国外商投资审批的要求。

2023年12月29日，为提升法国在关键领域的工业独立性，法国经济部发布了“关于进一步加强法国外商投资审批相关规定的通知" （以下简称“关于强化外商投资审批的通知"），对法国外商投资的相关法律规定作出了大幅度的修改，明确了法国外商投资审批的范围将扩大到部分符合审批条件的新能源电车类投资项目。

笔者根据项目经验，梳理了法国外商投资审批的条件、审理流程、法国政府对于外商投资审批的最新规定等信息，供有意将法国作为潜在设厂地的新能源电车企业参考。

一、法国外商审批的触发条件

根据法国《货币和金融法典》的相关规定，如果拟议的投资项目属于非法国投资者获得/收购法国敏感类领域实体的控制权、全部或部分经营活动、25%以上的投票权的情况，则该拟议的投资项目会触发法国外商投资审批的要求[2]。

法国外商投资审批针对的“非法国投资者"包括自然人非法国投资者和法人非法国投资者。所有非法国籍自然人或非法国税务居民的自然人均属于法国外商投资审批意义上的自然人非法国投资者[3]。需要注意的是，法国籍的投资人如果居住在其他国家，并且属于其他国家的税务居民，也属于受法国外商投资审批相关法律所定义的“非法国投资者"。就法人非法国投资者而言，所有依照非法国法律设立的法人实体都属于“非法国投资者"[4]。根据欧盟法院的判例的定义，“实体"的定义非常宽泛，包括“任何开展经济活动的结构或组织，无论其法律形式或者融资形式"[5]。“实体"不需要拥有独立的法人地位，因此可包括公司、分支机构、协会、信托（trust）、基金（fondation）等。如果根据法国法律设立的实体被拥有外国国籍的自然人、居住在法国境外并且被认定为外国的税务居民的法国籍自然人、或根据非法国法律设立的实体控制，则该根据法国法律设立的实体也同样被认定为“非法国投资者"。

根据《货币和金融法典》第151-2条的规定，法国外商投资审批针对的“投资"类型包括：

-根据《法国商法典》第 L.233-3 条的规定，获得根据法国法律设立的实体的控制权（无论外国投资者是否来自于欧盟）。“控制权"包括直接或间接的控制（contrôle direct et indirect）、法律意义上或事实层面的控制（contrôle de droit et le contrôle de fait）、独立控制或者共同控制（contrôle exclusif et le contrôle conjoint）； 

-收购根据法国法律设立的实体的全部或部分经营活动（无论外国投资者是否来自于欧盟）。“全部或部分经营活动"可能包括收购涉及敏感类别活动的（1）合同项下权益；（2）知识产权；（3）专利（包括独家或非独家使用权）；（4）开展相关经营活动的分支机构所需设备、车辆、机器等；

-直接/间接、单独/协同地获得根据法国法律设立的实体的25% 投票权（仅当投资者为非欧盟投资者时）。计算前述25%的门槛时需要包括（1）非法国投资者在目标实体中的投票权以及（2）所有该非法国投资者控制的实体在目标实体中的投票权的总和。

实现拟议投资的途径可以是通过有偿或者无偿的并购、认购、注资、转让等方式获得根据法国法律设立的实体的控制权（或者25%以上投票权）[6]。以中国新能源电车领域投资人偏好的设立合资公司在法国进行投资的投资路径为例，如果中国投资人拟与合作方在法国境内成立合资公司并通过合资公司设厂，只要中国投资人在合资公司中所占的投票权的比例突破25%，该合资项目在满足其他法国外商投资审批的触发条件的情况下，就需要获得法国外商投资的审批才能进行。

与部分国家的外商投资法律规定不同，法国外商投资审批的要求仅在非法国投资者在特定领域开展前述投资项目的情况下才可能会被触发。根据法国《货币和金融法典》第151.3条的规定，若外商投资项目有可能损害法国的公共政策、公共安全、国防利益，则该外商投资项目需要获得法国政府的事前审批才能完成。法国最高行政法院通过法令拟定该类将会触发法国外商投资审批的“可能损害法国的公共政策、公共安全、国防利益"的投资领域（以下简称“敏感类领域"）。

根据法国最高行政法院于2014年、2019年以及2020年分别颁布的行政法令规定[7]，法国外商投资审批相关法律项下的敏感类领域包括：（1）军品生产；（2）军民两用品生产；（3）国防涉密活动；（4）信息系统安全领域（包括作为分包商或管理公私运营商设施）；（5）国防部涉密涉敏项目承包；（6）通信截获/远程侦测/计算机数据捕获；（7）信息技术产品和系统安全的评估和认证；（7）赌博相关的领域；（8）病原体/毒剂研发；（9）数据处理/传输/存储；（10）与保障能源供应、供水、运输网络服务运营、太空空间活动、电子通信网络和服务运营、国家警察/宪兵/民事安全服务/海关/私营保安公司、国防机构/设施/工程（及其信息系统）、公众健康、食品安全、出版/印刷/发行政治和其他新闻出版物、有重大影响的基础设施/商品相关的可能对国防或公共安全造成影响的领域；（11）关键技术领域（网络安全、人工智能、机器人技术、增材制造、半导体、量子技术、能源储存和生物技术以及可再生能源生产技术）有关的研发活动等。

根据《关于强化外商投资审批的通知》和其相关法令的规定，法国经济部将“关键原材料的提取、转化和循环利用"和“低碳能源生产技术方面的研发活动"相关领域加入“敏感类领域"的列表[8]。

根据上述规定，新能源电车领域（电池制造或电池材料制造等）可能被认定为（1）储能相关产业；（2）关键原材料的采掘、转化、循环利用；和（3）低碳能源生产技术方面的研发活动的敏感类领域而触发法国外商投资审批申请的要求。法国经济部对于特定投资项目是否属于敏感类领域有自由裁量权，将根据每个项目的特定情况进行实际判断。

二、审批申请的流程

非法国投资者可以通过法国经济部官方平台Plateforme IEF或通过纸质申请向法国经济部递交法国外商投资审批的申请。申请的文件的语言应为法语（部分文件可以是英文文件，但是如果后续负责审理的工作人员要求提供法语翻译，则申请人需要提供经公证的法语翻译件）[9]。

申请人在法国外商投资审批申请中需要提供（1）非法国投资者；（2）目标公司；（3）投资项目的相关信息[10]。

就非法国投资者而言，其需要提供基本信息[11]。如果是自然人，则需要提供其姓氏、名字、出生日期和地点、国籍和纳税地信息和相关证明文件。如果投资者为法人，需要提交法人的公司注册文件、架构图、投资者所控制的实体（包括各自的董监高信息和持股5%以上股东）的信息。

就目标公司而言，其需要提供公司名称、注册办事处、位于法国的运营点地址、SIREN编号、经营业务编号等基本信息。此外，目标公司需要提供员工人数信息、收入信息、经营业务说明、客户清单、市场清单、收入信息等信息。

就投资项目而言，申请人需要提供投资项目的计划书、投资项目的总金额、投资者总体战略与投资项目相关的说明、投资项目的财务支付安排，包括投资项目资金支付和结算的方式（如果无法提供投资项目的确切金额，需要对投资项目的金额进行估值）、投资项目的时间表等信息。

三、审批期限

法国经济部在收到审批申请之后30个工作日内通知投资者[12]，并告知投资者：（1）投资项目不会触发法国外商投资审批；（2）法国经济部批准投资项目完成；或（3）法国经济部需要对审查期限延期45个工作日，并在该延期期限内对投资项目进行进一步审批。如果法国经济部在前述的期限内没有回复，那么投资项目将被认定为已被法国经济部拒绝。

四、预审申请

非法国投资者或目标公司可以向法国经济部提交外商投资审批预审申请，以求在正式启动法国外商投资审批申请之前可以获得法国经济部关于拟议项目是否会触发法国外商审批的意见[13]。法国经济部在收到申请后2个月内就预审申请作出回复。法国经济部在审理后可作出决定，明确拟议投资项目是否需要法国外商投资审批的批准才能实施。

五、未获得审批即实施拟议投资项目的后果

如果非法国投资者未获得审批批准的情况下实施拟议投资项目，拟议投资项目即构成法律意义上的无效，也即，任何直接或间接涉及拟议投资项目的承诺、协议、合同条款均被构成法国法律项下的无效。另外，法国经济部可以要求非法国投资者对于未获得法国外商投资审批的瑕疵进行弥补、要求非法国投资者对拟议投资项目的方案进行修改、要求非法国投资者自费恢复原状[14]。

此外，法国经济部还可以采取一系列临时限制措施，包括禁止非法国投资者行使在目标公司中的投票权、指定一名代理人负责监管目标公司、限制分红等。同时，法国经济部部长也有权利对非法国投资者处以罚款和其他惩罚措施，罚款的金额不得超过以下金额中较高者：

1. 拟议投资项目投资金额的两倍；

2. 目标公司营业额的10%；

3. 个人100万欧元，法人500万欧元。

六、点评

与我们之前梳理的加拿大外商投资国安审批相比，法国外商审批更为透明。法国经济部每隔一段时间将会定期发布外商投资申请审理的各项要求和指南。此外，鉴于地缘政治因素往往在西方各国外商投资审批扮演重要作用，法国政府对华态度在欧洲和北美各国普遍对于新能源电车领域的中国投资人持保守态度的大背景下尤为显得独树一帜。近年来，法国政府多次主动向中国投资人示好。不论是法国总统马克龙还是现任法国经济部部长Bruno Le Maire，均在去年访华时邀请中国投资者对法国绿色环保新能源领域加大投资力度[15]。在法中友好政策的加持下，大量新能源电车领域的中国公司已经顺利落户法国。笔者认为，其他有出海诉求的新能源电车领域公司不妨将法国作为一个潜在的海外投资设厂目的地进行考察，加紧推进完成境外产业布局，在法国这一辐射欧洲北美的欧陆要冲设立工厂以应对美国《削减通胀法案》带来的影响。

[注] 

[1] 《财经》，中资为何看中法国“电池谷"？，https://www.mycaijing.com/article/detail/498414?source_id=43 

[2] R151-1- R151-3  code monétaire et financier.

[3] Article R151-1 code monétaire et financier.

[4] Ibid.

[5] 欧盟法院Klaus Hófner et Fritz Elser 诉Macrotron GmbH案（1991年4月23日，编号C-41/90）.

[6] https://www.tresor.economie.gouv.fr/Articles/2022/09/08/publication-des-lignes-directrices-relatives-au-controle-des-investissements-etrangers-en-france.

[7] Article R151-3, code monétaire et financier.

[8] Ibid. 目前，前述通知和法令并没有对二者进行清楚的定义。不过，根据欧盟发布的相关定义，“关键原材料"包括铝土矿、锂、石墨、镍、钴、铜在内的34种金属 。

[9] https://www.tresor.economie.gouv.fr/services-aux-entreprises/investissements-etrangers-en-france.

[10] Ibid.

[11] Ibid.

[12] Ibid.

[13] Supra note 9.

[14] FAQ Le contrôle des investissements étrangers en France.

[15] https://www.midilibre.fr/2023/07/29/les-investisseurs-chinois-sont-les-bienvenus-bruno-le-maire-invite-la-chine-a-investir-davantage-en-france-11369107.php.